香玺的话如幽灵般在他脑海回响——“我会劝他放下一切,隐入山林,再不露面。”朱棣指尖狠狠掐入掌心,似要将这话碾作齑粉 。他何尝不知朱允炆性子倔强,岂会轻易葬身火海?
但望着三具来路不明的焦骸,他心底翻涌起冷冽算计,唯有他“死”,这登基之路才能畅通无阻,方能名正言顺坐拥万里江山。
眼下已别无选择,必须将其嵌入皇权的运转齿轮——恰似当年姚广孝把“应天劫火”的星象,深深嵌入北平将士的眼眸 。
朱棣闭目沉息,眸光重敛时已凝霜雪。脊背如铁,声如沉钟:“建文帝受奸臣惑乱,荒废朝政,社稷倾颓,畏罪自焚,先帝血脉已绝。朕承大统,以安天下!”声浪滚滚,碾碎残垣,将谎言钉入众人目光。
“念其血脉相连,且辅政四载……”朱棣言罢,猛地扯下绣白虎纹的披风,裹挟着劲风,狠狠甩在焦尸之上 。
烟灰迅速渗进金丝纹路,将那原本昂首的兽首,瞬间染成了困兽之态 。郑和垂首领命,眼角余光瞥见朱棣指腹反复碾搓披风污痕,似要耗尽浑身力气,磨平那个始终未说出口的年号 。
“午门设香案,以天子礼殡殓,按亲王礼为太子举哀。”他的声音裹挟着烟火气息,沉沉落下,惊得檐角寒鸦扑腾而起。振翅声里,被披风盖住的焦骸腕骨轻响,恍惚间,恰似朱允炆年幼时拽他衣摆,央求解边塞地图时,玉镯磕在甲胄上的清脆声响 。
焦烟直直扑入口鼻,呛得他猛地一咳。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道衍那句 “应天劫火,当祭太祖” 。可这把冲天大火,到底烧没了侄儿的龙椅,还是燃尽了自己戍守二十年的国门誓言?他满心疑惑,却寻不到答案。
抬眼远眺,浓烟缓缓散去,化作丝丝碎絮 ,恰如孝陵神道上被雨水打湿的石麒麟。这些石兽,本是朱元璋用来镇护皇陵的,如今隔着三十里宫墙,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新主一步步踏过旧主的斑斑血迹,无声见证着王朝更迭。
暮色如墨,缓缓漫进午门。朱棣猛地振臂,一声令下:“擂鼓!”织金蟒纹披风随着动作扫落尚宝监的残匾。
“恭请燕王继位”的呼声排山倒海,震碎了地上的残烬。李景隆率领降臣鱼贯而入,他们朝服上的香灰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微弱的光。
朱棣目光扫过人群,看见陈瑄攥着航海图的手在微微颤抖。忆起三个月前,这位漕运总兵在长江上凿沉二十艘粮船的惊人之举。可如今,陈瑄却带着孝陵卫的腰牌,恭恭敬敬地来迎接他这位 “奉天靖难” 登上皇位的新君。
“陛下,礼部请示谥号……”翰林学士的话悬在殿中,瞬间被死寂吞没。